来源：解放军报
作者：■沈嘉达 钟梦姣
曾经创作有《访问梦境》《我是少年酒坛子》《信使之函》等作品的作家孙甘露，以长篇小《千里江山图》（上海文艺出版社，2022年4月）荣获第十一届茅盾文学奖，展示了他新的文学探索。小说《千里江山图》主要围绕代号为“千里江山图”的这一绝密任务展开，其内容是重建从上海转道广东到达瑞金的3000多公里地下交通线。
从作品的主题来看，这是一部典型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。作为“红色叙事”，《千里江山图》叙写的是1933年农历新年前后，我党地下工作者陈千里等人舍生取义、前赴后继，开辟秘密通道，安全地把有关领导从上海撤离，“转移到瑞金，转移到更广阔的天地去”的故事。从上海转道广东到达瑞金，这其中关涉的不仅是千里交通线，更是千里江山与民族大义。“撤离上海，就是把革命的火种撒遍全中国。”作品中，以陈千里为代表的中共地下党员，投身风暴中心，不惜以生命为诱饵，以自我牺牲换取革命力量的一线生机，以殷殷鲜血换取千里河山的勃勃青绿。
作者将红色主题故事与类型化的谍战小说结合起来，使革命历史小说在当代文学场域获得广泛传播效应。忠诚与背叛、阴谋与爱情、伪装与谎言、追逐与搏斗，常见于谍战类型文学中的情节与场景，悉数呈现在作品中。正如作者坦陈：“回望这本小说构思之初的各种设想，似乎是想寻找小说艺术的某种本质性的力量，来和它所想表达的主题的严肃性形成呼应。”作者所构想的：一方面是红色叙事“主题的严肃性”，另一方面是以谍战小说这种类型形式呈现“小说艺术的某种本质性的力量”。
作者以“有意味的形式”回望历史，从而将作品与流行的谍战小说区分开来。这种“有意味的形式”既是指语言形式上的隐喻、象征作用，也指《千里江山图》本身所建构起的形式图景。就其语言形式上的隐喻、象征而言，当陈千里宣称要找《千里江山图》时，林石说：“你打开窗朝外面看。”陈千里说：“说得是，这些人就是江山。”显然，作品所隐喻的是革命的宗旨——为了这窗外的江山和人民。小说中数次提到俄国诗人涅克拉索夫及其诗句“他们说暴风雨即将来临，我不禁露出微笑”。这行诗在小说里是主人公陈千里和女友叶桃、弟弟陈千元早年约定的接头暗号，象征着他们纯真、美好的青春与热情。于是，每当主人公回首往事的时刻，它都会从他的记忆深处浮现出来。这反复出现的诗句，是《千里江山图》整部小说的关节点，引导着小说叙述、情节发展的节奏。
就作品本身所建构起的形式图景而言，其显著特征在于作者设置故事冲突时，采用了“互知”方式。作品中，陈千里的每一次行动，都是在敌方（叶启年）心知肚明的情况下进行，从而形成一种敌我双方对位的态势。陈千里无论是银行取钱救人，还是从汕头返回上海滩稳住卢忠德，抑或是最终利用渡船成功营救代号为“浩瀚”的领导人，他的所有行动其实都是在国民党特工总部叶启年的“掌控”之下。由此，“互知”的故事情节设置，构成了《千里江山图》独特的叙事框架。
谍战题材文学作品的共性，在于人物关系的复杂与叙事的频繁转折。理解《千里江山图》可以根据主人公陈千里面对的两个主要对手，将其划分为两条对位的情节线索。其一，陈千里和易君年（在广州时化名卢忠德）之间的斗智斗勇；其二，则是陈千里与国民党特工总部领导人叶启年之间展开的对手戏。两条线索的主要内容都是对历史真相的回溯和探访。陈千里破译易君年真实身份的方法，是在广州了解易君年与凌汶的行踪时，偶然在广州警察局门口的香烟铺里，发现了两听易君年3年前订购后却没有买走的茄力克香烟。茄力克香烟这一寻常之物，在小说中发挥重要功能。它引导陈千里深入到历史当中，发现报纸上1929年6月11日的消息，称潜伏在公安局的共产党员卢忠德死于6月9日，但6月11日当天，卢忠德却到香烟铺订购茄力克香烟。这条情报使陈千里意识到，当年正是卢忠德杀害了龙冬，并通过报纸传递卢忠德已死、龙冬逃脱的假消息，最终冒用龙冬的化名易君年，成功打入上海地下党组织。作为寻常之物的茄力克香烟，让陈千里既破解了3年前在广州的疑案，也找出了隐藏在“千里江山图”行动中的奸细。
《千里江山图》以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回溯历史深处，以谍战小说的面貌呈现早期地下党人隐秘、残酷、伟大、悲壮的斗争史，彰显了共产党人信仰的力量。作者行文极其注重细节的刻画。在小说《千里江山图》中，细节描写所呈现的安稳、平静的日常生活，与革命工作的动荡、残酷，在叙事节奏上形成了鲜明的对照，使这个红色题材的谍战故事有了更为丰富的意味。
为力求描摹历史真实，作者深入历史文本资料，力图再现上世纪30年代上海、广州、南京的社会环境、风物和生活，特别是当时上海的建筑、街道、饮食、风俗等日常，建构出了令人身临其境的叙事空间。这些繁复细节的描写，不仅营造出丰盈的生活质感，也给读者创造了沉浸式阅读氛围。在几近还原的历史背景中，《千里江山图》叙写革命斗争的残酷和地下党人满腔革命热忱和崇高的牺牲精神，也就有了展开文本叙述的环境依凭。作品刻画出隐秘战线上的共产党人秦传安、董慧文、卫达夫、田非、陈千元等，为完成“千里江山图”这一计划，坚持地下斗争、为完成使命“心甘情愿进入敌人设计好的陷阱，心中充满豪情，无所畏惧”，谱写了动人心魄的英雄赞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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